辅导制度在牛津剑桥本科教学中的实践

　　辅导制（tutorial system）是牛津剑桥本科专业教学的基石。正是通过辅导制，牛津剑桥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各界精英。该制度在牛津大学被誉为“皇冠上的宝珠”。在牛津、剑桥之外，还有普林斯顿大学、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大学、伦敦大学黑斯罗普学院、美国威廉姆斯学院、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等也实施辅导制。
一、何为“辅导制”
牛津大学辅导制的核心是在学生参加主要专业课课堂学习之后，安排老师在学期里的每个星期对4-5名学生为一组的本科生实施辅导（tutorial）。牛津大学每学期安排两门主要专业课，因而每名本科生在学期中每个星期里要接受两次辅导。本科生可以不去课堂上大课，但是必须参加辅导，否则会被学校开除。在每次辅导中，授课老师要求其所辅导的4-5名学生就课堂授课相关联的内容写一篇论文，辅导老师给出阅读书目，以便在辅导时进行讨论。通过辅导时激烈的讨论和争论，同学们对研究方法和观点有了更清楚的认识，辩论、快速逻辑思维反应能力等也得到提升。最后，老师和学生在一起热烈讨论和激烈争论会产生出很多火花、新观点、新思想。
与课堂教学相比，学生在辅导时面临着更大、更为严格的学术上的挑战。原因是在辅导中，每个学生都需要在口头上与老师和同学交锋，捍卫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分析并对其他人的想法进行批评。作为一种独特的教学法，辅导制度具有重大价值，因为这种教学法创造的学习气氛和对学生水平的评估机会是最真实的。
在辅导教学中，学生们最大的收益是学会了进行带有批判性的分析。与一般课堂教学相比，辅导制教学要求学生们阅读并批评第一手和第二手文献，当老师故意提出挑战的时候要对自己的观点进行辩护，学生可以与学有专长的专家一起不断深入挖掘他们感兴趣的想法和创意。
在牛津大学，学生们大部分学习任务是自学。在准备下一次辅导的过程中，学生必须事先阅读大量论文和书籍、写一篇论文。尽管辅导一般只有一个小时，但是学生们必须事先独立地花大量时间为辅导做准备，目的是在辅导时应对老师和同学的挑战。辅导教学的优点是激发了学生参与、主动学习的欲望。
按英国的教育体制（本科三年制，每个学期12周教学，其中有8周的辅导），那么每个牛津或剑桥的本科生在三年学习时间里将独立完成96篇小论文，为了完成这些论文，每个本科生需要阅读至少1000篇学术论文。在这种广泛有目的的阅读、写作、辩论过程中，牛津剑桥本科生的独立学术研究能力、写作能力得到了极大提升，因而可能比很多大学的博士研究生的学术水平高出很多。
在辅导过程中，学生们得到老师的大量关注，学生们发现在辅导前需要做充分的准备。原因是在只有4-5个同学和一个老师的辅导中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在牛津大学，低年级本科生的辅导一般由低职的辅导员进行，而高年级的辅导则由专业对口的正式教员授课。
辅导制对提高有学术潜力的优秀学生的研究能力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可以说牛津、剑桥的辅导制是一种量体裁衣的制度、个性化的教学制度、强调学生参与的授课制度，使得有天分和学术潜力的优秀学生脱颖而出、很快掌握国际上最前沿的研究方法和理论。我们认为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几百年以来科学巨匠不断涌现的核心原因离不开它们的辅导制度。
辅导教学制度是一种成本比较高的制度，需要更多的老师进行课后的辅导。另外，在英国，牛津、剑桥的老师因为要进行辅导，要比其他大学的老师工作量大得多；学生也因为要接受辅导，要比其他大学的学生辛苦得多。
但辅导制也有它的局限性：辅导制更适合思辨性的课程。换句话说，辅导制不适合技术性较强的课程，如经济学中的计量经济学和数理经济学。因而，剑桥大学在物理、数学等技术性较强的学科中实施小班研讨制教学。另外，西方也有些大学搞学术“教练制”（coach system），加强对学生的学术培训。
二、牛津剑桥等英国大学的“导师制”（personal tutor system）、考试制度
英国主要大学的各学院系所都会在本科生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为每一位本科生安排一位特定的导师。无特殊情况，每位教员都有担任本科生导师的义务。一般情况下，某教员担任某本科生的导师工作会一直持续到该学生毕业为止。本科生在学校学习期间可以就各种问题与导师讨论，将来找工作、继续学习都需要这个导师写的推荐信。对于刚刚从高中毕业踏进大学校门而不知所措的年轻学生来说，导师会对这些年轻人的稚嫩心灵予以呵护，从而对这些年轻人的心智成长起到引领作用。
从学术角度来看，这些学有成就的导师将大大加快本科生从高中的纯粹知识学习生活到大学的学术创新学习生活的转变，从而会大大提高本科生的科研水平。担任本科生导师对教员来说也诸多益处，可以使教员不断了解一代代年轻学生的思想动态，也可以从学生所提问题中获得灵感。教员也可以在这些学生中发现能干的学术助理。
牛津剑桥的考试制度也很有特点，主要是进行课堂教学的教员只负责讲课，但是不负责期末出题、考试、判卷；期末考试由大学组织的考官（examiner）负责，各系主任负责组织本系的考试委员会，系考试委员会要求每个相关授课教员出一份考试题，最终系考试委员会从这些考试题中随机抽取一些考题，之后负责组织考试、判卷。
此外，在判定考试试卷和答案时，很多英国大学还从其他大学聘请外部考官以评判考题是否合理规范、判卷是否公平，其目的是避免判卷过程中人情分的产生。在牛津大学的本科教学体系下，专业课程授课教员、辅导教员也受到大学考官的制约。换句话说，课堂教学教员和辅导教员也是被考察的对象，特别是辅导教员面临的压力更大。
三、牛津剑桥的本科教育制度对中国大学的启示
大学教育的根本不外乎是提高受教育者的阅读、研究和写作、认知、演讲和交流能力。牛津剑桥辅导制教学迫使本科生在夜以继日地阅读本专业学术文献，撰写学术文章，在辅导课上讲授自己的论文，与老师同学辩论。这种近乎苛刻的学术训练，使得牛津剑桥的大部分本科毕业生练就了较好的阅读专业文献、写作、演讲能力。
我国学生在小学高年级就开始写作文，一直到高中，几乎是每星期一篇作文。而到了大学，主要是听课和考试，广泛阅读专业文献、研究、写作及演讲的机会非常少。因而，很多本科生的阅读、研究、写作、演讲能力很差。提高阅读、写作、演说能力，无非是要求本科生多阅读、写作、演讲、辩论。而我们的本科教育中没有这个机制。这就要求我们借鉴其他国家的经验，改进我们的本科教学机制。与国际上任何名牌大学相比，中国顶级大学几乎可以说拥有最优秀的本科生生源和优秀师资。但是与国际著名大学如牛津、剑桥相比，我们还缺乏一种有效的让优秀本科生和优秀师资有机结合到一起发挥作用的制度安排。这一制度的缺陷限制了中国顶级大学巨大潜力的发挥。因而，从挖掘中国顶级大学巨大潜力来说，我们需要制度性的创新。
我国大学本科主要实施辅导员或班主任制度，辅导员或班主任可以是教员也可以使行政人员，而且一个辅导员需要负责整个班级的学生，因而略显不足。近些年来我国很多大学也开始实施本科生学术导师制，这大大弥补了班主任制的不足。本科生导师制的实施将有利于提高本科生的学术研究水平，也有利于大学教师了解一代代学生的变化情况。班主任和导师制的不足之处是不像辅导制那样具有强制性，很多本科生几乎不会主动去找班主任或者导师。
牛津大学的考试制度对于我国大学也具有借鉴意义。我国大学本科考试的主要形式是由授课教师出题判卷。在各大学实施由学生给授课教员打分制度之前，授课教员还基本能够比较公正地给出成绩。而在现今的学生给授课教员打分制度之下，教员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考试出题判卷时往往把试题题出得简单些、判卷时给分高一些。对于上选修课的教员就更是如此，这是由于一个教员所授课程的考试难易程度和给分信息在学生中传播很快；如果授课教员给分不大方，很少人甚至没人选课，这样会导致该教员没法开课，因而无法完成教学任务。这样就使得各门课的考试成绩失真。这不是说由学生给授课教员打分制度不正确，只是这一制度的实施需要相应的配套制度，如像牛津剑桥那样使授课教师和期末考试出题及判卷脱钩，再辅以外部考官的复查制度，就基本保证各门课考试成绩的真实性。
（夏庆杰，英国巴斯（Bath）大学博士，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北京大学经济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为写作本文，作者曾分别向牛津大学原经济学系主任John Knight教授、牛津大学经济系教授兼英国政府国际发展部首席经济学学家Steffen Dercon博士、英国诺丁汉大学经济学院Simon Appleton等教授请教）